龙树六论附录(五)

五、《六十正理论》

论中提出『有故不解脱,无不离三有』的问题,指出堕在有或无二边的人,是不能解脱的,也提出『知有事无事①(有事指生死,无事指涅盘),智者得解脱』,这说明唯圣者由无倒地了知有事和无事的真理,才能解脱了三有。这也就说明解脱三有,是必须了达有事和无事的真理的了。但什么是有事无事的真理呢?也就是以通达有事无事皆无自性为中心的论点。因为有事无事,也是互相依待而有的。互相依待而有的东西,显然没有独立的自性,指出无自性义,就是有事无事的真理。异学难云:有事指生死,无事指涅盘,既说生死涅盘为有,则说它两者都无自性,不应道理。龙树菩萨的解答是:佛说生死涅盘为有者,是随顺凡夫名言识的行相而说的,不是依着圣人亲见诸法真理的智慧而说的。因为圣人的见真理的智慧,是见诸法无自性的空理,并不见有无等事,所见空理上是不可能安立生死涅盘为本为无的。故佛说某法为有为无时,皆是依世间名言识而说的。至于说如何名为证得涅盘?龙树菩萨说:就是由徧知三有生死,自性无生的智慧在证阿罗汉果时,现证一切烦恼永尽之灭谛,即安立为证得涅盘。并不是有个实有自性的烦恼可断,有个实有自性的涅盘可证。若计诸法实有自性,那么,说断烦恼时是断有自性的烦恼,说后蕴不生时也是实有自性的后蕴不生;那么,说证涅盘时,也是证实有自性的涅盘。可是要知道,凡是被称为『有自性』的东西,它应是赋予了不可以改变的定义的。若计烦恼等实有自性,则烦恼等必不可断,也就没有涅盘可证了。从这个理论上说有自性的烦恼断尽而得以安立为证得涅盘是说不通的。况涅盘的本身,更不是实有自性的了。《六十正理论》这种理论,也原是小乘经中说明涅盘的义理,其余的论文,也都是成立这个道理的支分。总的说来,这部论的主要内容就是用大乘小乘共许的教义,来说明得阿罗汉果时所证得的涅盘,就必须证得胜义谛真理。若未证得胜义谛真理,也就绝对不能证得涅盘。

六、《宝鬘论》

论文先说明生人天善趣之因为深信因果的信心。再用此信心为基础,养成能修断烦恼、证解脱智慧的法器。什么是能证解脱的智慧呢?也就是了知胜义中无我和无我所①(胜义中无我、我所、等于说我我所胜义无,也等于说我我所无自性)。由了知胜义中无我、我所,进一步即能了知五蕴皆无自性。由此智慧,方能断尽俱生我执,由于我执断故,其余的贪瞋慢疑等烦恼也都随着断了。由断烦恼故,也就解脱了生死。相反的,若未能断尽对于诸蕴的实执,也就断不了俱生我执。由于我执未断故,其他的烦恼也可以随之而起,也就不能解脱生死。这就说明了解脱生死,也必须通达远离有无二边真理之中道。论中也说到由无见而堕恶趣,由有见而流转善趣。故欲解脱善恶二趣,必须了知不依有无二边之真实义。什么是真实义呢?谓当了知补特伽罗是依六界和合假立的,与彼六界的若一性、若异性,俱不可得,俱不成实。既与六界一性、异性俱不成实,则知彼补特伽罗都无自性,不是实有。进一步对于六界、五蕴于六界、五蕴等法,也都用一、异的道理观察,也能了知六界、五蕴等法都是无自性、非实有的。这人法无自性,即是不依有无二边的真实义;要由通达此真实义的中道,方能解脱善恶二趣的生死。

总起来看,《六十正理论》和《宝鬘论》,虽也破除人法的自性而显示缘起真理,但它们主要的说明是:解脱生死,必须有了知不依二边真理的中道。缘起真理,只是属于说明中心问题时的支分了。

《中观论》和《七十空性论》,虽也说要由通达真实义之道,灭除无明,灭除一切有支而解脱生死。但它主要的说明是:缘起真实义,抉择无自性境,不是以成立通达彼真实义之智为证解脱之因为主的。认为抉择缘起真实义比较成立彼智为证解脱之因更为不易。认为若能彻底了达缘起真实义之境者,则易了知自己之能通达智,即是解脱生死之唯一正因。

又《中观论》和《精研论》,是由广破敌者的所立宗和能立因,而显示自宗缘起性空的真实义理。有人怀疑中观宗中偏于破,因此,也怀疑到中观宗的立破作用皆不应有,既不能破斥他宗,也就不能成立自宗。《回诤论》就为解答这种误解,说明自宗既有能破,也有能立,破立作用并且极为合理。它提出了以能破能立所抉择的缘起无自性义,即是胜义谛;由世间名言增上安立为有的生住灭等种种差别,即是世俗谛。《七十空性论》就是广明这二谛的道理。由此也可了知唯在名言假立的名言义中,一切破立作用才极合理,绝不是在有自性的主张中,能找到有合理的破立作用。

通达如上所说的二谛道理,非仅成佛,即解脱生死亦必不容少。《六十正理论》和《宝鬘论》就是广阐这种道理。

宗喀巴大师说,这六部论是求解脱和求成佛人的指路明灯,也是看清哪是正道和哪是歧途的慧眼。六部论中尤以《中观论》最为殊胜,论中指示出了正理的门径,阐显缘起性空甚深了义,是研究中观的根本经典著作。

编 辑 说 明

圣龙树菩萨,古印度佛教大师,对佛教,尤其是大乘佛教的弘扬做出了极其重要而又非常广大的贡献,在汉地被推许为大乘诸宗之祖,在藏地也被认为是大乘中观宗和密宗的祖师。关于他出生和入灭的年代,有许多种不同的说法,其中有几种说法认为他住世的时间很长久,长久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学者们一般并不认为这些说法可信,但也没有作出统一的结论。现在可以肯定的讲法是他的出世不应早于公元一世纪,而其去世也不会迟于公元三世纪,其主要活动期应在公元一百五十年至二百五十年之间。据说他出生在南印度毗达婆国,属婆罗门种姓,幼年时曾学习婆罗门教的『五明』,其后,皈依佛教,并从龙宫中请出了自从释尊当年宣讲之后就未再现于娑婆世间的大乘经典,系统地阐述并确立了大乘佛教中观宗的理论,深受南印度安达罗王朝的引正王的推崇,晚年住在黑峰山①(今哥斯坦河上游),另说认为他晚年也曾在阿摩罗缚底大塔西北五十公里的吉祥山住过。其著作甚多,藏文大藏经中录有一百二十二种,被译成汉文者至少也有二十余种。这些著作涉及的范围很广,不仅有不共世间的论着,也有共于世间的论着;在不共世间论着中不仅有内明论着,也有因明、医方明等论着;在内明论着中有属显教的,也有属密乘的;在显教论着中既有释大乘经文的,也有释大乘经义的;还有书信体和赞颂性质的论着。虽然也有些论着在汉文中有保存,而藏文中无有,但无论如何这些论着在藏文中保存的要比汉文中多得多。《正理聚·龙树六论》就是其中很重要的六部用种种破立道理,成立缘起性空甚深了义的论着之合称。藏传佛教中早有《正理聚·龙树六论》之名,但实际上却只译有五部,即《根本般若中观论》、《精研论》、《回诤论》、《七十空性论》和《六十正理论》,另一部相传名为《分别缘起论》,藏传佛教的大师们一直没有找到,于是就把前面提到的五部论合称为《龙树五论》,也叫《五正理聚》。到了宗喀巴大师的时代,宗大师认为《中观宝鬘论》见地与修行并重,既讲了破除人法的自性而显示的缘起真理,也说明了解脱生死、求佛菩提过程中,所应修行的途径,是龙树菩萨的重要论着,就把它与前面提到的『五正理聚』列在一起,这才形成了今天我们常说的『龙树六论』。这六部论的主要内容,法尊法师有重要的开示,那就是《龙树菩萨的六部论》这篇文章,我们已把它印在了前面,此处就不多谈了。

此六论中,除《精研论》和《七十空性论》外,原本都有过汉译,那就是鸠摩罗什法师译的《中论》、陈·真谛法师译的《实行王正论》、元魏·毗目智仙和瞿昙流支法师译的《回诤论》以及宋·施护法师译的《六十如理颂》,关于《中论》,还有过三个不同的古印度注家的释本也早就译成了汉文。我们此次之所没有更多地采用这些译本,主要是考虑到以下几点:

第一,『龙树六论』本就是藏传佛教系统中的名词,在汉传佛教中一向并无此说,因此,此次我们也就主要采用了从藏文中翻译出的几个译本。

第二,在汉传佛教中虽然原本就有陈·真谛法师译的《实行王正论》和宋·施护法师译的《六十如理颂》,但一来缺乏注解,二来与藏文本差别较大,更重要的则在于我们此次采用的法尊法师、仁光法师、任杰老师等的译本,从译者角度讲,传承是没有断失的,是清凈的,而在汉传佛教中,自真谛法师和施护法师后的传承就难以寻查了。

第三,还有一个最直接的原因,那就是我们如果采用汉传佛教中的译本,则往往会遇到与藏传佛教中的释文难以对接的情况。这一点,早在数十年前,著名藏学家汤乡铭先生就指出过了。

上面已经基本上把我们编辑此书的情况讲清楚了,现在还有几个需要说明的问题,那就是:

一、《中论本颂》汉、藏二译差别也较大,但至今为止,我们仍没有找到当年任杰老师在观空法师指导下翻译出的藏文《中论根本般若论颂》的汉译本,所以此次我们仍采用了鸠摩罗什法师的译本。就是鸠摩罗什法师的译本也有几个不同的本子,现在常见的主要有房山石经本、《藏要》本、金陵刻经处本和日本大正藏本,我们按照任杰老师的教授,采用房山石经本作为底本。

二、《精研论》的题目,在法尊法师初译时和菩提学会的印本中都被写成《精研经释》,在近、现代其它一些佛教学者的论着中,则多被写成《广破经论》或《广破论》。我们此次编辑本书时,认为这种提法容易被人误解为龙树菩萨先造了《精研经》然后再对它进行解释。众所周知,佛经只有佛陀才可以宣讲,其它诸大菩萨只能造论,不能造经。不是佛陀所宣讲的『经』,只能是伪经。考藏文大藏经目录可知,本论在藏文中有二,一日《精研论》,即是我们印的《精研论》中黑体的部分;二日《精研论释》,即是我们此次印的《精研论》的全部。在此情况下,在请示了任杰老师之后,我们依照《现代佛学》中《龙树菩萨的六部论》一文的讲法,将此论的题目定为《精研论》。

三、《七十空性论》,我们此次得到了两个底本,一是菩提学会的印本,另一是《现代佛学》上刊载的《七十空性论科摄》。两个本子在文字上有一定的差别,我们看到菩提学会本印行在前,且在其上法尊法师有『此据藏文论藏中智军译龙猛菩萨自释本而译,其中颂文与后童胜、盛称、经然诸大师之译本稍有出入,容暇重校』的字样,考虑到文字不同之处可能是译者自己作的修改,就采用了以《现代佛学》本为主,两本不同之处于注释中加以说明的方法排印。

正如宗大师所说,这六部论,是求解脱和求成佛人的指路明灯,也是看清正道与歧途的慧眼,见地与修证并重。对于佛法的弘传和众生的解脱,都极为重要。自一九六二年任杰老师译完最后一部《六十正理论并释》至今已近四十年,自一九八六年任杰老师依藏文重勘《中观宝鬘论颂并释》和《六十正理论颂并释》至今也有十余年了,像这样的龙树六论全本的出版、印刷、流通,在汉地还是第一次。而此次的出版,与五台山大塔院寺的方丈寂度上师和全寺常住的襄助、倡印是绝对分不开的,与原译者群中硕果仅存的任杰老人严格而细致的指导更是绝对分不开的。由此,我们深感佛法难闻,善知识出现世间甚为稀有、难值难遇、至极重要,专此劝请所有见闻此书的大德们,共同发愿,祈求三宝加被,龙天佑护,诸善知识长久住世,敷演正法,教导众生。

另外,由于种种原因,特别是数据所限,本书在选择底本和其它一些问题上,很可能存在着种种缺憾。为此,我们特别呼吁十方大德、专家学者,能够对书中残谬之处,不吝赐教,予以帮助和指正!

栗拙山

一九九七年六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