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生而为人是幸运的,但不幸的是,我却是在父母长期不和的阴影中长大的。也许是因为过早地感受到人世间的苦难,我从小时候起便开始自觉思索人生的真正价值和生命的意义。但无论是西方哲学家的思想,还是上帝布道的福音,都未能使我的心灵找到最终栖息的港湾。疲惫之极,我又乱投向“外道”之门……好在苍天有眼,我佛慈悲,困惑中的我偶获《密宗断惑论》一书。此书的指点迷津,对我犹如迷途中的导航,使我得以悬崖勒马、回返正途。不仅仅是我,妈妈和姐姐也都顿觉:如要寻觅人生真理、脱离轮回苦海,则唯入佛门方得正果。于是我们娘仨立即同日皈依佛门,开始诚信佛法。我们还在佛前共同许下即生成就、往生西方净土的誓愿。不久,一生饱受磨难的母亲去世,这让我更加感到生命的无常。仔细想来,那令无数人贪著不尽的生命,不就是呼吸之间的一缕游丝吗?醉生梦死的众生又焉知那灭顶之灾实已高悬头顶。看破了那些许多痴心妄想之众如何也放不下的花花绿绿的世事万象,我想我该去追寻最终的去处了。为自己,更为所有的如母有情都能解脱轮回的锁链而追寻那最究竟的、不生不灭的生命之根。
九九年春节,带着母亲临终前的嘱托,辞别了老父亲与家人,我只身来到色达喇荣佛学院寻找我的归宿。
那是一个晴朗的早晨,湛蓝的天空一尘不染。在莲花宫,我第一次见到了《密宗断惑论》的作者——这个在我人生最紧要关头给予关键性指导的人。这位堪布平和地问我:“你想求什么?”
望着他那张略显严峻的脸,我动了动嘴唇,却不知说什么好。见我有些紧张,堪布便从身边取出一张法王上师的照片放在我头顶,并温和地说:“好吧,给你加持一下。”然后他便开始念经加持。
就在这一刹那,一股说不清的能量像电流般划过全身,激动和兴奋的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来。身体在微微颤抖,我感到一种无法形容的温暖。眼前不知怎的就浮现出印在记忆深处的一幕情景:
小时候我总爱在田埂边的小沟里玩耍,沟里常常有一群群蚂蚁在跑来跑去或者打闹嬉戏,这时的我总会在一旁静静地看得出神。突然上游的田里放水了,混浊的水流卷着泥沙滚滚而下。眼看着这些蚂蚁就要被水冲走了,我急得使劲喊:“快跑呀!水来了,你们要被淹死了。”然而这些蚂蚁却全然不知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还在那儿快乐地忙忙碌碌着。顷刻间小蚂蚁们便被水流吞没了,偶尔会有几只侥幸地挣扎在水面,我便赶紧拿一张树叶一舀,将它们捞出来……
此时的我,仿佛也看到了一张巨大的手慈悲地把我这只可怜的“小蚂蚁”从轮回的苦海中“舀”了出来。小时候的那段经历,常常使我联想到我们人类的生命也同样如是的脆弱与无力。不过,现在我在心中可以欣慰地对自己说,“我得救了!”
拜见了堪布之后,我自己感觉身心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我为自己今生起能值遇这么殊胜的上师,并与佛学院结下深厚的法缘而欣慰万分。学院里的一切都在促使我思考自己未来的道路该怎么走。这里的每一个修行人都让我感到一种鼓舞,不论男女老少。每当我看到他们,我就会想起我的母亲。如果她还活着,我一定会带她来这里,让她同我一起沐浴法王如意宝的教法甘露与慈悲阳光。
在学院,我感觉自己的灵魂每天都在受佛法的撞击。特别是从天葬台回来后,这种感觉更强烈了。那天大约是在中午十二点左右,娇阳似火,我独自一人沿着坛城边的小路向天葬台奔去。我想亲眼看看堪布在课堂上讲的“我们的身体不过是供秃鹫吞食的食物”这一景观,同时也想好好思考一下这里面所阐述的修行哲理。
那天的尸体是一具女婴,大约只有六个月大吧。我不想复述她的稚嫩身躯被秃鹫吞食撕扯的场面。我只想说,当第一只大过这个女孩身体几倍的秃鹫扑向她时,我忍不住哭了。不是恐惧,不是恶心,我为我们人类的可怜、自以为是、执着造作、痛苦不堪,但又那么固执的愚痴,头一次感到了发自内心的悲哀!是呀,原本四大皆空,所有曾苦心孤诣营求过的一切,到天葬台上还剩下什么呢?释迦牟尼佛夜睹明星悟道后感叹道,众生皆有如来智慧德相,只因妄想执着而不能证得。为了让众生证得这久已失落的自性,佛陀不惜说法四十九年!越是想到佛的慈悲、我人的愚昧不灵,我的心就越感到难受。那天,我痛痛快快地在天葬台哭了一个下午。
看完天葬回来,我开始不再贪恋自己的肉身了。不仅这样,只要一见到有些忸怩作态、浓妆艳抹之人,一观想那身体,我就忍不住翻肠倒胃。的确,深深地去体味,我们为之誓死捍卫和精心护呵的身体,与鸟食又有什么本质区别呢?生生世世相伴的其实是一堆烦恼和痛苦编织的网。被染污的心错误地理解着生命的意义,从而把无尽的苦注入岁月之流里,真正地障碍了生命的自然流畅。
天葬对我的心灵撞击、打磨,让我开始重新组合身心世界。我渐渐学会了放下“自我”、放下执着,去努力和心性的本来面目会合。
带着从佛学院得到的对佛法的相似闻思定解,几个月后我回到了成都。再次面对以前习以为常的教学工作,但此时,我的心境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说起我的职业,其实我是一名有二十几年教龄的某中专的教学骨干。
平日兢兢业业,颇受学生喜爱、欢迎。除教学工作外,我还利用一副天生的好嗓子,参加了很多次全国、省、市级的歌手大赛,在现实生活中可谓小有名气。但在佛学院所受到的熏染,使我已不想也很难再回到过去的生活轨道中。我怎么看周围的人与事,怎么觉得都与我格格不入。我也知道“佛法不离世间觉”,但正是想日后能从容游弋于世与出世间,我才想最好现在还是能再回学院好好专一闻思修,为将来达到这个境界打好基础。要不然,整天在俗务中磨呀磨,自己那点儿善根怕是不多久就要被磨光了吧。况且在成都,我天天想的都是学院,整天魂不守舍的,这种状态还不如干脆回去算了。主意一定,我便向单位递交了辞职申请。学校领导看了我的申请后专门找我谈话,希望我慎重抉择,千万不可当儿戏。我拿出法王老人家的法相和有关学院的一些照片给他看,又顺便把在学院的所见所闻、我在学院听闻的佛陀对人生的洞见说给他听。他像听故事般地听完了我的讲述后也深受感动,开始对我的选择表示理解。最后他考虑到我今后的生活没有着落,还特批了几千块钱以示对我的一点心意。我想这些都是上师的加持,否则哪会有这么顺利?为了巩固那位领导的善根,临分别时,我送给了他一本法王传讲的《百业经》。
放弃了二十多年的工龄,舍弃了可赖以生存的养老金,离开了朝夕相伴的工作,我一点儿也不后悔。因为我被敬爱的上师、被学院深深地吸引;因为我再也不想仅仅为了混口饭而唐丧光阴。尽管我出家的因缘尚未具备,但为了能更多地在学院听闻了生脱死的大法,更快地积累福报资粮,我想我还是放下该放下的一切吧。我的年龄也不小了,不说无常到来,就这么正常地活下去,数一数剩下的日子也不多了。
在学院,再也不必劳心劳力地蝇营狗苟。尽管没有了固定的收入,但也不会为满足不了无穷无尽的欲望而烦恼。在自己梦想的地方做着自己愿意做的事真是轻松自在。有了上师三宝的加持和相应的修学,烦恼的心终于开始平静下来:第一念抓不住,第二念总还能回光返照,照破妄念;凡事观心自省、随缘不执为用。漂亮的衣服照样穿,该放的歌喉照样吼;钱财原本不是罪,不贪不执才为真。一位朋友在学院见到我后惊奇地说:“你现在怎么这么自在啊?!”
是的,与佛法的碰撞让我的心灵豁然开朗了许多,蒙蔽了许久的天窗终于可以让慧日之光透进些许的光亮。每当想起这些,我的心总是充满感激:为我拥有如此难得的人生,为我能幸运碰到这样难得的上师,为我能听闻无上的殊胜妙法。
真的,除了感激我还能说什么呢?剩下的便是全身心投入我所选择的永不回头的修行之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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