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虚法师：念佛心旅

一

我觉悟到人世间的苦患。

我觉悟到，无论哪一条人生路，都离不了苦乐的参半。因为，人世本是苦乐、善恶、阴阳对立的组合，若是没了这种组合，它就变得要么是地狱，要么是天堂，而不再是这样的一个人间。

我觉悟到，人世中没有真正的爱，无论是母爱、情爱、友爱，它们其实都是一场虚幻的梦。

因为我觉悟到，爱必须绝对无私，而无论母亲，情侣、朋友，他们都不能无私地爱我。当我不再是他们的儿女、情侣、朋友时，甚至当我的身心发生了变化时，他们都可能不再爱我，甚至会痛恨。

我觉悟到人世间的劳累、污浊、愚昧；我觉悟到人世间战争的危险，沟壑的险峻；我觉悟到人与人争斗的烦恼、无聊、可痛可悲；我觉悟到人与人之间太难以交流、理解，我不懂他们的心，他们也不懂我的心……

二

我觉悟到，人中仍有好人。

我觉悟到，人间很大，有东方有西方、有中国还有美国；我觉悟到，宇宙更大，有数不清的星球和世界。

因此，我觉悟到，就像地球上有无数的生命那样，宇宙中更应该有数不清的人们，数不清的生命，数不清的类型。

那么，我觉悟到，在那无数的生命之中，自然有最好、最杰出的人们。

自从我接触了佛教，知道人间曾有一位佛陀的降临；我觉悟到，那最杰出的人们，就是无数世界中无数的佛，无数的菩萨。

我觉悟到，惟有佛菩萨有真正的爱。因为，他们彻底清除了自我，他们在爱我的时候，不会再带半点私心。

因此，我觉悟到，佛菩萨的话最可信。因为，一个清除了自我的人，他的思想、观点不会带有半点个人的主观成分，是最客观的认识和映现。而且，他绝对不会为了一己之名利而欺诳愚痴的我，骗取我的钱财和恭敬。

因此，我觉悟到，佛说有西方净土，有阿弥陀佛，还有无量净土世界、无量菩萨和佛，那就一定是真的存在；佛说那儿非常漂亮、美丽、庄严、快乐，那就一定会是那样。

因此，为了离开人间无边的苦患、浊恶，投入快乐、幸福、充满着真正爱情的世界，我决定像佛告诉我的那样——开始念佛。

三

我觉悟到，我是真正的念佛。

因为，我心中浸满了人世间的苦，充满了对美好世界的向往和渴求；我心中饱含着激动、感恩，饱含着对佛的深情和恭仰；我一心怀念着佛，怀念着净土中大慈大悲的菩萨，从身至心，感受着无比的清香、甜美、愉悦、轻松。我的眼中，饱含着幸福的泪水。

我觉悟到，真正的念佛，会导致身心的变化。身心更清松、柔和、空旷、广大，乃至香甜、美丽、光明、五彩缤纷；心会更愉悦、欢喜、温柔、善良、聪慧。我觉悟到，身心恰如一体，在绵绵的念佛声中如绽开金色的莲花。

我觉悟到，这一切来自于佛力的慈悲，来自于菩萨光辉的普照，也来自于自己对苦的体验和远离。

我觉悟到，当这一切发生时，心会沉浸在欢喜之中，渐次趋向于陶醉。这时，我觉悟到，因对欢乐的沉醉，便失去了这一切赖以发生的条件。

这时，初起念佛的真心在不知不觉中变质，成了世俗常态下的贪心；念佛不再是对人世苦难的背离，不再是对佛菩萨净土的敬美，而成为追求身心欢喜、愉悦的工具。

我觉悟到，和无数被世间俗乐束缚的人一样，我也被这种“念佛”之乐所束缚，渐次与佛菩萨远离。

四

我觉悟到，无数人会和我一样，极容易陷入这一陷阱。

我觉悟到，其根本原因是因为自我的贪心很重，未得消除。

因此，我觉悟到，谁说只要口中不停地念佛即万事大吉，那是一种可怕的误解。因为不同的人、不同的境界，会知道“念佛”不同的内涵。

由此，心中升起一种同情、惋惜、悲哀，为那么多的念佛人不能及时升进而痛心。

由此，对很多奇怪的事情不再奇怪。为什么居士上殿拜佛念佛，却又要互相抢占跪拜之地？为什么口中佛号声声，却满面见不到一丝儿喜悦和激动？为什么念佛十分精进、坚决，行为处事却得不到众人的赞美？为什么攀比着结交和供养高僧，却不愿为非洲骨瘦如柴的儿童流下眼泪，捧去救援……
我觉悟到，那是因为，他们还没有进入真正的念佛，或者已从初时的真心中后退，不知不觉地后退。

我觉悟到，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当我，当所有的念佛人踏入了佛门，承蒙善知识的教诲，开始了念佛的修行，便要及时地向更高处看齐、升进。

五

我觉悟到，止恶行善是一切修行的基石，念佛修行也要先行做好这一点，甚至在完全停止念佛中去把它做得充分。那时，我们才能可靠地升进到下一步。

我觉悟到，下一步，便是对世间一切人、事、物的苦与虚幻的体验，而这，只有在第一步的广大行持中去发现。我觉悟到，只有自心与苦的真谛牢固地相合，才能真正地渴仰净土和佛陀，才能建立起再下一步念佛的真情实意。

我觉悟到，再下一步，才开始了真正的念佛。

这种念佛，是从心灵的最深处显发，是无限激情的涌现。它伴随着热泪，伴随着舍弃一切和不惜生命的努力；它能感动无数的护法诸天、非人鬼神，乃至于佛菩萨的亲现照顾。

我觉悟到，这种念佛，极难被世俗的凡乐所转移，极难被众魔所破毁；这种念佛，虽念一声，却胜似百劫修行，直趋于净土佛地。

我觉悟到，这种念佛，生前即能现证净土的存在和往生的决定不误，根本不须依赖愚蒙的妄想或死后由活人去检测你是头温还是脚冷。

六

我觉悟到，念佛不只是口念。从初时的口念中，会生起心中的默念；从心中的默念中，再生起万般深情的忆念；从忆念中，最后升华至一种无形无象而又涵摄一切的“无念”，这种“无念”，即是智慧与深情以及一切善功德的融合，它便是“念佛三昧”。

我觉悟到，修行也不能冒进。对于现今大多数念佛之人，应从口念的执著中强化心念的功行，进而入于真实不退的忆念中。因此，我极力赞美和推崇《楞严经·大势至菩萨念佛圆通章》。大势至菩萨以他无限的慈悲和光辉，极简短而又清晰、完美地演说了忆佛念佛的宝贵法门。

各位念佛的同修啊，千万不要把任何一种念佛当做一种方法或法门。虽然由于文字局限，我们不得不这样称呼。实际上，那绝不是一种方法，也不是一种法门，而是深心中真情的自然迸发。你怀念你逝去的亲人吗？你想念你久别的情侣吗？你在忆念他们时，是否先想到这是一种方法，是一种获得某些利益的法门呢？

念佛也是这种道理。不管是口念、心念或忆念，虽“说”是方法、法门，但其实既不是方法，也不是法门，也不能把它们当做方法或者法门。同修啊，请少一点在寺中闲聊的浪费，多一点在正法中的思悟、请法和体验，努力吧！

七

我觉悟到，念佛会生起众多的感应，有外部的，有内部的，有身体的，有心灵的。在不知不觉中生起，在有知有觉中退失；在不追不求中生起，在贪爱追逐中消失；在施舍回向中升起，在沉醉炫耀中变质。

我觉悟到，念佛的感应有赖于是否与真实的念佛相应，又有赖于对自己身心的修持。身心好比一台电视，念佛好比调准频率，两者结合才能产生所需的图像和声音，获致各种难以思议的感应。

我又觉悟到，当念佛人处于戒行的境界时，念佛的感应多是社会性的事物和现象。他能得到各种偶然与不偶然的人事帮助，达到受人尊敬、成其事业、处处平安的效果。

当念佛人入于定行的境界后，感应则更多地带有神秘的色彩和气氛，鬼神现身相助，佛菩萨降临其前，清香和光明常伴左右。甚至在未往生之时，即能常见常至于极乐世界。

如果念佛人处于慧行的境界，感应则表现为智慧的启发。他能无师自通，常受诸佛菩萨无形的灌顶和加持，常常莫名其妙地产生种种新颖而又真实的观点和看法。对于种种问题，他都能在冥思中乃至睡梦中得到启发而加以解决。

当然，我还觉悟到，当念佛进入到一个较高层次后，戒、定、慧境界则能圆融不悖。那时，念佛人的感应是以上多方面情况的相合，且表现得尤为频繁而强劲，乃至于那时，他会对这一切习以为常，不再视其为念佛的感应。

我觉悟到，念佛的感应能极强地增长念佛人乃至旁人的学佛信心和欢喜，能从甚深心灵中去影响他们。因此，念佛感应本身是一种殊胜可喜的进境。但是，我又觉悟到，对种种感应不应该追求和贪著。因为，它们来自于真实的念佛，是“念佛”的回报，而不是心念感应的结果。如果目的是为了求得感应，则感应便恰恰无法生起，或者只生起不与佛法相应的邪道灵验。

我又觉悟到，感应产生于甚深心灵的共振。故对于种种感应，不应随意向人夸说和炫耀。只有在极少数情况下，当它对启人之信心或对自己之认识极为有益时，才可以用谨慎心、清静心、超脱心加以开说。否则，念佛人将逐渐退失原有的深心状态，而飘浮至肤浅的层次，感应将较以前更难生起乃至于完全退失，从而失去佛菩萨及众多护法非人的护持。

八

我觉悟到，对净土殊胜的理解是，十亿佛国之外的净土，实际上就在我们身边，也就在我们心里，融会在每一个众生的身心内外。如果对念佛生起了最殊胜的理解，则每一个众生都能做到：既生活在众生界，同时又漫步在净土中。

我觉悟到，所谓最殊胜的念佛，也即是“不念佛”，也即是圆融的念佛、大乘的念佛、菩萨种类的念佛、救度一切众生类的念佛、大菩提心类的念佛、含摄一切妙功德类的念佛，它是最究竟真实的念佛。于每一念中，即得与无量诸佛相通，受无量诸佛灌顶、牵手，摄无量净土现前，并融会于身心内外的一切之中。

我觉悟到，这种念佛，以透彻的敬佛心、学佛心、大悲心而不离于众生界、生死界；以透彻的敬佛心、随佛心、苦谛心，以及对救济众生所需智、勇的希求心而不离于佛界、净土界；又因定境的生起而使以上两界圆融合一，现量生起净秽二土并存于斯的殊妙实证。

我觉悟到，在那时，既无往生，亦无受生。因无往生而常现身于一切世界中及一切众生前，普以法音和佛事救度无量有情归于净土；因无受生而超越出一切生死苦患，不受一切灾厄缠缚，受真实诸佛菩萨加持、护念，恒与无量诸佛菩萨携手共事。

我觉悟到，此佛子已登菩萨种地，此佛子已离诸佛不远，此佛子念念中消融无数往昔习气，此佛子念念中生起无量善妙报果，此佛子常能游戏无边神通，此佛子恒能爱护无数有情，此佛子普得众生敬爱，此佛子威名渐渐远扬，此佛子震动无数世界，此佛子普得天花供养，此佛子香光如水沁心，此佛子已与菩萨共事，此佛子念念中功德增长，此佛子必定当来成佛，此佛子净土得佛授记，此佛子必度无边有情。

摘自《普陀山佛教》1999年春